换个思维模式,《红楼梦》是本谍报小说,处处有谍情。
发生在贾府里的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真不少,比如王夫人发动的抄检大观园,明明都是封锁消息,秘密进行的,然而探春却提前得到信儿。
又到探春院内,谁知早有人报与探春了。
探春这儿是谁报的信呢?其实也不难推测。她自己一个女孩家家,没有必要也不会做那种安插线人这种工于心计的事儿,很有可能是她亲生母亲赵姨娘派人报的信儿,因为赵姨娘常常在王夫人身边伺候着,王夫人所做的,她只要留心就能知道一些。
赵姨娘能偷听到王夫人的情报,王夫人也有办法窃取她的情报,她在房间和贾政商量的事情被她自己的丫鬟小鹊听到,小鹊刻不容缓地跑到怡红院报告给了宝玉。
老婆子开了门,见是赵姨娘房内的丫鬟名唤小鹊的......小鹊笑向宝玉道:“我来告诉你一个信儿。方才我们奶奶这般如此在老爷前说了。你仔细明儿老爷问你话。”
究竟小鹊为什么要这样做,也不难猜测,大概就是被王夫人用好处收买,成了王夫人的线人。
作者写这类谍情的时候,有的交代了通风报信的人,有的却写成悬案,但终究作者不会叫它是无头案,留下了最为隐蔽的线索给读者去找。今天在这里就按照作者给出的蛛丝马迹揭露一件红楼密事,是我至今未从别处发现答案的。 1、案子还是那桩老案——贾链私下和鸳鸯借当,“姐姐担个不是,暂且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运出一箱子来,暂押千数两银子支腾过去。不上半年的光景,银子来了,我就赎了交还,断不能叫姐姐落不是。”
就是这件事,鸳鸯替贾链办成了,却叫邢夫人知道了。邢夫人责难贾链:“你没有钱就有地方迁挪,我白和你商量,你就搪塞我,你就说没地方。前儿一千银子的当是那里的?连老太太的东西你都有神通弄出来,这会子二百银子,你就这样。幸亏我没和别人说去。”
暂且不论贾链被邢夫人讹去了二百两银子,就说这件事一个外人不知,怎么就走露了风声,叫邢夫人知道了呢?这边贾链、平儿、凤姐一家三口,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。
我们看原文:
凤姐儿道:“那日并没一个外人,谁走了这个消息。”平儿听了,也细想那日有谁在此,想了半日,笑道:“是了。那日说话时没一个外人,但晚上送东西来的时节,老太太那边傻大姐的娘也可巧来送浆洗衣服。他在下房里坐了一会子,见一大箱子东西,自然要问,必是小丫头们不知道,说了出来,也未可知。”因此便唤了几个小丫头来问,那日谁告诉呆大姐的娘。众小丫头慌了,都跪下赌咒发誓,说:“自来也不敢多说一句话。有人凡问什么,都答应不知道。这事如何敢多说。”凤姐详情说:“他们必不敢,倒别委屈了他们......”
经过凤姐和平儿的一番分析:外人都不知情;小丫鬟一知半解,并不敢乱说;来送浆洗衣服的傻大姐的娘只看到一口大箱子,能知道什么!因此这事就成了小说中的悬案。
2、分析案情(破案)这里提到一个人,就是傻大姐的娘。虽然经过凤姐平儿的分析,排除了去,但是,我认为这件事还在她身上。
能当上千两银子的金银家伙,自然有很大的一堆,大得会引人发问,如平儿所说“他在下房里坐了一会子,见一大箱子东西,自然要问”。虽然小丫鬟们并没说是什么,但是傻大姐的娘对这一大箱子东西一定会有印象。
这说明什么呢?我们接着分析。
搬弄老太太的这么多的金银器物,鸳鸯自己肯定不行,自然会叫身强力壮的傻大姐帮忙。——傻大姐是鸳鸯的手下,老太太那边专干粗活的傻丫头。
这样一来,娘两个一起说话的时候,傻大姐说到帮鸳鸯姐姐收拾了一大箱子金银器皿这件事,就会引起傻大姐娘的注意和警觉,傻大姐娘会反应过来:哦!原来鸳鸯把老太太的东西偷偷搬弄出来给贾链送去了!
就是这么简单,傻大姐的娘知道了这个秘密。可娘两个知道的秘密怎么就传到邢夫人耳朵里去了呢?
细心的读者可能留意,平儿说傻大姐的娘的时候是这么说的“老太太那边傻大姐的娘也可巧来送浆洗衣服”。这句很关键,包含两个信息,一个是傻大姐的娘是老太太那边的,一个是傻大姐的娘是干浆洗衣服的活。而在鸳鸯抗婚的那一回,凤姐曾说过鸳鸯嫂子的职务是老太太那边浆洗的头儿。这回明白了吧?她们都在老太太那边干浆洗的活,一个是头头,一个是干活的,傻大姐的娘归鸳鸯嫂子管!
因为巴结讨好,于是傻大姐的娘把这个秘密告诉鸳鸯嫂子。
鸳鸯嫂子因为鸳鸯抗婚那件事,不仅在园子里被鸳鸯唾骂,而且被鸳鸯假意骗到老太太面前受辱,因此恨透了鸳鸯。
因为鸳鸯抗婚,邢夫人也怨恨鸳鸯。说这话是有根据的,看原文:
这里凤姐和平儿猜疑,终是谁人走的风声,竟拟不出人来。凤姐儿又道:“知道这事还是小事,怕的是小人趁便又造非言,生出别的事来。当紧那边正和鸳鸯结下仇了,如今听得他私自借给琏二爷东西,那起小人眼馋肚饱,连没缝儿的鸡蛋还要下蛆呢,如今有了这个因由,恐怕又造出些没天理的话来也定不得。在你琏二爷还无妨,只是鸳鸯正经女儿,带累了他受屈,岂不是咱们的过失。”
是凤姐说的“邢夫人和鸳鸯结仇”的话。当然按照常情来讲,鸳鸯这样“不知好歹”,并且使邢夫人在老太太跟前失了体面和分量,我们也知道邢夫人是恨鸳鸯的。
作者安排凤姐说上面这段话意思不止于此,更别有用意,是要通过凤姐的嘴故意提起鸳鸯和邢夫人结仇,使读者想到了鸳鸯抗婚的事,暗示告密的人和鸳鸯抗婚所牵连的人有关,即她嫂子。这和上文平儿提到的“老太太那边呆大姐的娘”一样,都是作者有意留下的线索。
因为鸳鸯嫂子和邢夫人都恨鸳鸯,两人同仇敌忾,为了解气,鸳鸯嫂子把秘密又告诉了邢夫人。——就是凤姐那话:“如今有了这个因由,恐怕又造出些没天理的话来也定不得。”
先是无意中傻大姐和傻大姐的娘联合发掘了秘密,然后傻大姐的娘告诉了自己的头儿鸳鸯嫂子,鸳鸯嫂子再向和自己一样恨鸳鸯的邢夫人告密,这就是案情的逻辑,也是案件的本来面目。
3、贾链私下借当被发现体现了贾府的复杂人际关系贾府人口众多,光是荣府就有三四百人。其中这个人跟那个人是亲属,那个人又和另一个人相好,另一个为了一点好处又做了谁的线人,因此谁也不知道谁和谁究竟有什么关系,就连办惯了事的平儿都不知道秦显家的是司棋的婶子;当家的凤姐也不知小红是管家林之孝两口子的女儿!
贾府的下人里有诸多亲属关系。
由于家生子的奴仆制度,使得下人生的孩子还是下人,所谓一代为奴世代为奴。这样一来,在贾府当差的人里不仅有一家子,更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。最上数的就是丫鬟春燕家,春燕和春燕娘在宝玉处当差;春燕的姑妈在园子里管花柳;春燕姨妈夏婆子也是贾府下人。像春燕这样的一家子包括亲属都在贾府当差的例子比比皆是。
像这个案子里的傻大姐和傻大姐的娘,如果不是一家人,傻大姐的娘是不会知道箱子从哪里来,也就不会知道这个秘密。
贾府下人之间的人情关系
下人劳动共事,成天接触,谁还没有个仨薄俩厚、投缘对脾气的!像平儿、鸳鸯、袭人等从小相伴长大,相互之间都有着深厚的友谊;像麝月和袭人在共侍宝玉的过程中,感情也好,用宝玉的话说“亲厚”;柳家的和怡红院的丫鬟们交好,虽然带着目的性,但也是礼尚往来的事情。
如果鸳鸯嫂子不和傻大姐的娘在一起干活,如果鸳鸯嫂子不是傻大姐的娘的头头,傻大姐也不会向鸳鸯嫂子袒露这个秘密。
贾府主人与下人之间存在着线人关系。
前面提到的赵姨娘的丫鬟小鹊,便是王夫人的线人。贾府里一边当差一边充当线人的还真不少,看门的小厮和柳家的斗嘴,专门提到这件事。
那小厮笑道:“别哄我了,早已知道了。单是你们有内牵,难道我们就没有内牵不成?我虽在这里听哈,里头却也有两个姊妹成个体统的,什么事瞒了我们!”
贾府不仅主人和下人之间有线人,通过小厮的话反映出连下人之间也有内牵,也是,如果下人们之间不串换消息,哪来的情报向主子报告!
鸳鸯嫂子和邢夫人在某种意义上也达成了线人关系,要没有她这个线人,邢夫人怎会抓住贾链两口子的小辫子呢!
精明如贾链,他跟鸳鸯借当该是办得多么隐蔽,可还是被人发现了!发现的人是多么的无意,并且只消痴人参与,轻易就发现了大秘密!真是印证了一句老话“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”。不过,这都得归于贾府庞杂的人际关系啊!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