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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“清音,你不能那样揣测我,我真心喜欢你。”
又是穆商的声音,裴清音从睡梦中惊醒,屋子里漆黑一片,哪有穆商的身影。
她一头长发散乱地垂着,两只眼睛眼圈青黑,毫无神采。记不清楚这是半个月来她第几次失眠了,裴清音坐了一会,方觉有些冷。
她仿佛刚回过神,夜里下雨了。
以前下雨天,穆商一定会给她铺好被子,热好手炉,哄她睡着了,才踏着夜色离去。
裴清音心烦意乱。
她好像害了病,看到什么都会想起穆商。
穆商做过的饭菜,穆商推荐她下的馆子,穆商为她买的发簪……穆商擅长照顾人,有了穆商她变成不能自理的小孩,失去穆商她六神无主。
一切都怪穆商。
说喜欢,可他已经欺骗了。
她怎么能天真地认为,穆商接近她真的是因为喜欢她?宴锦楼的杀手,都如此狡诈善变。
最该死的是,他伪装得那么完美,以至于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全天下最好的归宿。
二更天后,裴清音辗转反侧熬到了天亮,匆匆洗漱吃了两口剩饭便前往六扇门。
夫人对她最近不要命似的状态颇为担心,可是劝不住。
“这孩子。”夫人无奈地摇头。
好好的婚说毁就毁,让一帮亲戚嗤笑不说,还让自己失去了那么一个宝贝的女婿。
裴清音顶着青黑的眼圈,前往肃安阁。
武瑛之所以召见她,是因为宰相白京忽然请辞告老还乡。裴清音对此并不意外,武瑛杀了户部侍郎一家,也没能把郭媛泠逼出来,说明白京贪墨的罪证已经落到了小皇帝武耀的手中。
白京请辞,乃明哲保身之举,不然等待他的下场,便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。
武耀在朝上允了白京的请求,武瑛第一次不敢说个不字。
强势如武瑛,哪能咽下这口气。她深知下一次,武耀的剑锋对准的便是自己了。
“哀家早知道他是狼崽,怎么会纵容他到今日?”
肃安阁,武瑛靠坐在鎏金长椅上,死死抓着扶手,满腹怨愤道。
她说这句话时,裴清音恰好要进门。
武瑛年逾三十,仍然发乌面丰,神采奕奕,完全不显老态。她这个女人,从获得权势那一天起,就极尽奢靡,倾举国之力为己所用,在保养方面更是疯狂至极。
对于肌肤的养护之道,裴清音毫无经验,只听闻皇家的花园里有上万株玫瑰,全是为武瑛一人所栽。
数百个宫人从上万株玫瑰的花瓣中精挑细选,只选出大小相似,完好无损的花瓣,整齐码放晾干,依古法研成粉末,制成胭脂,用于武瑛两片薄唇上。剩下的花瓣全部舍弃,任其腐烂。
十之有九的时间耽于享乐,又如何能奢求她在安邦定国上用心。
裴清音恭恭敬敬进阁下跪,满腹牢骚不敢言。
武瑛等她跪足了才幽幽开口,话的大意裴清音梳理了一遍,说的是她办事不力,减一年俸禄,若是再犯便革职处理。
裴清音出了偏殿,龇牙咧嘴模仿武瑛的口型。
“革职处理,呸,你倒是敢革。”
她为武瑛做过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,武瑛怎么会革她的职,武瑛只会杀了她。
2
武瑛不可能坐以待毙,她就算被逼到绝境,也是一条会反咬的疯狗。
裴清音虽然与武瑛差了辈分,但当年武瑛夺权的故事,父亲裴正良也曾向她透露一二。
先皇因旧疾病逝于行宫,弥留之际特意宣布让太子太师徐怀英等几位老臣,与皇后武瑛一同辅佐小皇帝武耀。
徐怀英历经三朝,几位顾命大臣里一半都是他的亲系,也不知道那几个老冬瓜在受命后,聚在一起聊了什么,竟然达成了欺负孤儿寡母,把控朝局的共识。
在先皇头七,徐怀英等人对武瑛的态度尤其傲慢,甚至变相将她与武耀软禁于行宫之中,企图让他们母子成为傀儡。
武瑛临危不惧,借长公主昭月前来奔丧的机会,让其联系李怀英宿敌,也就是备受李怀英打压的白京。
白京当时初出茅庐,胆识却不俗,连夜与大将军戚风设局,在李怀英等人返回平临之际,以怠慢皇室之罪,当场将其逮捕并击杀于大殿之中。
过程之凶险,如万丈悬崖上走钢丝,稍有差池便死无葬身之地,但武瑛做到了。
在之后的五六年里,武瑛一脉越发强盛,一直抬不起头的白京、戚风也因此位极人臣。
时间的残酷在于它总是在向前进,武瑛当然不会想到,兜兜转转到如今,她的天下会被她护着长大的武耀夺走。
以武瑛剪除异党的雷霆手腕,她怎么可能乖乖退位。
哪怕武耀手握她秽乱朝纲的证据,并逼得她成了一个孤家寡人,她也要绝地反击。
譬如,表面上,她已经答应武耀下个月就移居养老,不再过问朝事,暗地里又命人在武耀的膳食里动手脚。
只要武耀病了残了,这天下还是她武瑛的天下。
裴清音有时会恍惚,她选择为武瑛办差,对吗?
“错了。”夫人的声音让裴清音悚然一顿,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娘亲。
“什么错了?”
“我说你这道菜的工序错了,谁让你大火烧糊了就往里加水的?你是炒菜呢还是煮菜?”
裴清音回神,原来她在做午饭,青椒炒肉丝。
夫人嫌弃地接过锅铲:“真不知道你怎么敢退穆商的婚,人家哪样不比你好?模样,家世,才学,品行……”
“娘!”裴清音一听到“穆商”二字就犯怵。
他是好,但那不都是装的吗?
他不为窃取情报,又怎么会和自己虚与委蛇。
现在穆商一定在笑话她,笑她自以为是,堕入情网。
“唉。”夫人见她炸毛,叹了口气道,“你和穆商……真的不可能了?”
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自那天之后,穆商再没有露面了。
油烟熏得裴清音的眼睛有点辣,她闷闷道:“不可能。”
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,你终归要出阁呀?难不成还跟六扇门过一辈子?”
夫人恨铁不成钢。
裴清音恼道:“我过怎么了?穆商也没觉得我做捕头有什么问题,反倒是娘你天天叨叨。”
“那你倒是再找一个不嫌弃你在衙门办事的男人回来。”夫人也恼了。
裴清音顿时语塞,最后她气得狠命跺了一下脚:“我不跟你说了。”
3
裴清音还是被夫人拉去相亲。
看着面前长长的求姻缘的队伍,裴清音头皮发麻。
“娘,我不嫁,我在家里照顾您,给您养老不好吗?”裴清音表孝心道。
夫人一脸欣慰:“难为你惦记着娘,但娘百年之后又有谁来照顾你?娘就是放心不下,如果穆商还在就好了,他不嫌弃咱们家穷,还愿意入赘。”
裴清音:“……”
裴清音抬眸瞥去,来姻缘阁求张红娘办事的大多都是夫人这把年纪的妇人。
裴清音用脚趾头也能想到,一般操心自己婚姻大事的,都是闲得长毛的亲戚。
张红娘,人如其名,人间月老,专门负责给人配对。
据说张红娘的母亲张玉芬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,如今退位让贤,将手艺传给了儿子张红娘。
张红娘虽是男人,说媒说多了,人便有了母性。
他不仅长相柔美妖冶,说话也和和气气温声软语,缺乏阳刚之气。
“别急,别急,一个一个来。”
姻缘阁不大,张红娘坐在床榻上,面前摆了张桌子,笔墨纸砚具备。抽屉里是他分门别类做的册子,里面写着方圆十里内尚未婚配的小姐公子的生辰八字,年纪样貌家世。
他舌头舔了舔狼毫笔,一边记录一边耐心地听人说话,听着听着,偶尔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。
他的嘴唇像如意锁,笑时露出雪白的牙,唇红齿白,一朵娇花似的。
说话的妇人老脸一红,缓了一会,才继续道:“我女儿还会女工……”
张红娘记着,想了想,从抽屉里找出一排他觉得合适的人选,让妇人选选看。
张红娘办事格外细心,还给每个人画了一幅小相,笔触细腻,惟妙惟肖。
妇人本是找他说媒的,不知怎么,越看越觉得他顺眼。
妇人翻了翻册子,忽然来了句:“红娘,你有没有成亲啊?”
张红娘一愣。
“大娘,”他解释道,“您忘记了,我去年刚结的婚。”
“哦哦哦,结婚了呀。”
她继续翻册子,嘴里碎碎念:可惜了,可惜了。
张红娘微微一笑,喝了口茶,心想着这个办法真好,为他堵住了不知道多少大伯大娘的嘴。
亲是成了不假,但他和新娘子田真协议,等互觅良人就和离,之所以急着成亲,只是为了避免麻烦。
譬如他总是被求姻缘的大娘看上,譬如田真的父母总是催婚,担心她嫁不出去。
为什么要选田真呢?张红娘也说不清楚,他们小时候就订了娃娃亲,亲得同吃同睡一直到五六岁,有了男女意识才分房。
分房了,也不妨碍他们厮混。
儿时的肌肤之亲让他们比旁人更熟悉彼此,互相口无遮拦。
田真家里开武馆,她会跑会跳之后便开始和父亲学武,张红娘家里说媒,他认字以后便跟着娘亲说媒。
渐渐地,他们见对方如见兄弟了。
“红娘,你怎么脸这么白啊,是不是敷粉了?”
“红娘,你扎个马步都扎不稳,怎么做男人?”
“十斤米就抬不上楼了?让我来,你看着。”
张红娘当仁不让。
“田真,你已经吃了三碗饭了,真的还要再吃吗?”
“田真,隔壁的王小牛欺负我,你快帮我打他。”
“田真,你往脸上抹的什么,红得跟猴屁股一样?”
年纪越大,嘴越毒。但他们对彼此仗义,得知双方都有结婚的需求,一拍即合。
总之,高堂拜了合卺酒喝了,如今张红娘也是一个有家室的人。
张红娘送走大娘,呼道:“下一个。”
裴清音正要上前,蓦地一个人影拦在她面前,把鞭子往桌上一甩。
“红娘,该吃午饭了。”张红娘闻言抬眸,微微一笑。
“田真,今儿真早啊。”
4
“你给我介绍的都是什么人。”
午饭时,田真一边狠狠咀嚼着碗里的牛肉粒,一边抱怨。
“怎么了?”张红娘不解,“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推荐的,长相好,身材好,有文采,会赚钱。”
田真近水楼台先得月,结婚前就与张红娘约定,让他给她牵姻缘线,说是等找到合适的,就可以让张红娘脱离苦海。
然而张红娘前前后后给她介绍了十几个,她都看不顺眼。
“好看是好看,但也就那样吧。最重要的是,我让他和我练手,我一脚就把他踢废了。这种男人能要吗?”
张红娘忙咽下了一口饭。
“又废了?”
“都是花拳绣腿,不经打。”
张红娘点点头:“下次给你介绍一个会功夫的。”
“我看算了,长得好看,身材高大,会赚钱,有文采,疼老婆,还要会武功……这种好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。”
“别急,我张红娘牵姻缘线,没有不成功的。”张红娘道。
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“别急”,给人很可靠的感觉。
田真拍了拍他的肩膀,感慨道:“不愧是我的好兄弟,够仗义。”
母亲张玉芬远远见小两口亲密地说笑,放心地点了点头。
真是恩爱啊,看来她不久就可以抱孙子了。
吃完饭,田真去武馆帮忙了,张红娘收拾碗筷。
家里一向如此,张红娘负责赚钱,顺便洗衣做饭洗碗打扫房间。
他尤其习惯收拾屋子,依照四时节气,簪花插瓶,摆在窗前观赏。
田真别无所长,除了打架。
张红娘念在下午还要许多问姻缘的大娘需要对付,漱了口净了面,换一身干净的衣裳,往他的“姻缘阁”走去。
裴清音早就想离开了,无奈夫人非要等。
“这张红娘说的媒没有一桩差的,有他在,娘就不愁你嫁不出去了。”
反正留个生辰八字就走,裴清音不想因此和夫人争执,便等着了。
张红娘姗姗来迟:“抱歉,刚才和内人吃了个午饭。”
夫人道:“不妨事。我带了我女儿裴清音一起来的,红娘你看看她这样的条件,能找到合适的吗?”
“裴清音?”张红娘挑了挑眉。
名字耳熟。
他抬眸,恍然大悟,原来是六扇门曙辉组总捕头,老大的未婚妻。
张红娘连忙把袖口拉长了一点,遮住手臂上的羊头纹身。
他这种下九流的角色,一向只负责为宴锦楼提供情报,不干什么杀人的勾当,理论上是不用和衙门的人打交道的。但半个月前,穆商忽然找他,让他帮个忙。
他一问才知道,穆商后院起火,希望他能创造机会,让裴清音与穆商见面。
这可是个棘手的任务,比提供情报难多了。
夫人见他紧张,不安道: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
张红娘笑了:“没什么,坐吧。不知道裴姑娘的生辰八字是……”
夫人说了生辰八字,便听张红娘小声嘀咕:“酉鸡,石榴木,不动尊菩萨,西四命……”
半晌,他微微一笑:“您女儿当与属龙者相配,我看了一下册子,年纪合适属龙的有十七个,不知道你女儿中意什么类型的?”
裴清音没想到测完生辰八字还有这么多选择,挑了挑眉:“要求嘛,还挺高的。长相好身材棒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武功也不能差更重要的是会疼人。”
“清音……”夫人忙道,“这不胡闹么,这么好的条件,人家还看得上你?”
张红娘笑了:“你们女人的标准真是出奇一致。”他假意翻了翻册子,从中选出一册,“看来看去,我只剩下一个人选了,这位商公子,一定会让姑娘满意。”
5
晚上,张红娘与田真躺在一个被窝里选男人。
“会武功,功夫还要比你好,真有点难为我了。”张红娘认真回忆,方圆十里,比田真功夫高的未婚男子,太少了。
除去会洗衣做饭这些,凤毛麟角。
他们一床被子盖着,大冬天的,田真觉得冷,往自己身上扯了扯。张红娘也觉得冷,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扯了扯。
“你干嘛拽我被子。”田真抱怨。
“是你拽我被子。”张红娘回敬。
两人说着说着,又扭打在一起。张红娘外面被人说像女人,但在床上,他可不愿意被田真骑着。
田真很快被他压制,张红娘抓住她的手腕,膝盖抵住她的两条腿,得逞似的笑了:“怎么样,被子给不给我盖?”
田真挣扎,却挣不开。
两人因为打闹,脸都微微泛红。田真睁着大大的眼睛,看着她的玩伴。
黑色的长发从张红娘的一侧散下,淡眉红唇,柔美妩媚。
她一时恍惚,张红娘真美啊。
田真的脸更红了,她自和张红娘成亲后就不对劲,越来越不对劲。
一开始,她以为成亲是一件简单的事情,但在繁琐的结婚过程里,旁人用祝福的口吻一遍又一遍的提醒她,她的相公是张红娘,她也会产生错觉,张红娘是她认定了,才与她成的亲。
“放开我。”田真推开张红娘,佯装不满,“让你给我找夫婿,你跟我动手动脚的。”
张红娘这才放开,重新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。
被子里氤氲着田真身上的香气,暖暖的。
田真不敢看他,看着册子,心不在焉地挑选。
“疼?”张红娘忽然摸了摸她的手腕。田真忙把手抽回来:“你干什么?”
张红娘道:“我掐得你手腕红了,你没发现吗?”
田真瞥了一眼,气恼道:“是啊,你干嘛这么用力。”
张红娘抱歉道:“我给你揉揉。”
田真把自己裹紧:“死开啦,我皮糙肉厚用不着。”
母亲张玉芬在屋外偷窥了半晌,笑得合不拢嘴。果然是如胶似漆,她可以给未来孙子缝小衣服了。
经过一夜的精挑细选,张红娘向田真推荐了巷子东一位武师的儿子沈魁。张红娘把沈魁夸得天上有地下无,并打一百个包票,沈魁的武功一定在田真之上。
张红娘负责任说,他认真细致地调查过沈魁,人品信得过。
看着张红娘那么认真的模样,田真心里不是滋味。
“唉,莫说我,红娘,你有没有中意的女子?万一我觅得良人与你和离,你不能及时娶妻,脸上挂不住啊。”
张红娘摇摇头:“我一个说媒的还愁娶不了妻?别急,先把你的问题解决了。”
田真的心里更堵了。
她瞪了张红娘一眼,抓着册子,找沈魁去了。
6
“清音,你与那商公子的进展如何?”夫人在院子里晾衣服,旁敲侧击问裴清音,“说来也怪,穆商,商公子名字里都带个商字。”
裴清音忙着处理公务,漫不经心回道:“还行,就是不知道长什么样。”
“不知道长什么样?”
“嗯,他说自己长得太好看了,怕和他在一起的女子以貌取人,所以每次约会都戴着面具。”
“这么自恋?”夫人皱眉,“张红娘不会是乱点鸳鸯谱吧。”
夫人不喜欢,正中裴清音下怀。最近武瑛差人下毒东窗事发,武耀竟然点名让她查凶手,还下了死令,十天内找不到凶手就革职处置。
又是革职,她倒是想查,查到太后武瑛头上,她的官服也保不住。可是让谁做替死鬼呢?
“除了戴面具,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?”夫人不依不饶。如果商公子不是什么好人,她可不能让裴清音接触。
“好像没什么了。”裴清音道。
如果说商公子只在晚上幽会,而且每次交流都要隔着一道珠帘,只和她聊什么小吃名菜,江湖趣闻不算不对的话。
夫人好心关怀裴清音,她却爱搭不理,气得夫人拍了拍衣服,回了屋。
“她认出你了吗?”周味好饭馆,张红娘的筷子在红烧肉盘里游走,问穆商。
哪有什么商公子,只有穆商而已。
穆商笑了笑:“当然没有,她可能就把我当成一个怪人。”
“我也服你,为什么不挑明了说,弄得神神秘秘的。”
“我不敢。我怕她打我,把我抓到牢里。”穆商叹了口气,“远远地看一眼也行。”
“惧内惧到你这个程度,老大,宴锦楼的脸都给你丢尽了。”张红娘“啧啧”摇头。
有人匆匆上楼,呼道:“红娘,红娘,大事不好了!”
张红娘听到这个声音,筷子一抖。
“怎么了?”
传话的是田师傅武馆的弟子,他跑得气喘吁吁:“田师姐被人打了!”
穆商眉毛一挑,张红娘起身告辞:“老大,我内人有事,先行一步!”
“一个女人,紧张什么?”穆商故意回击。
“什么一个女人,田真好歹是我一顶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!”张红娘懒得与他废话,一溜烟没了影子。
穆商哂笑,还说他惧内。
穆商虽然没有见过田真,但听张红娘说田真的名字都听倦了。
张红娘功夫了得,在田真面前却装成一桶水都抬不起的病夫,不知是什么恶趣味。
张红娘紧张兮兮地来到武馆,田真正在里面哭。
四周都是田真摔碎的瓷片,她哭得肝肠寸断:“张红娘,你他奶奶又欺负我呜呜呜……”
“红娘,你看看吧。”旁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反正田真一回来就这样了,鼻青脸肿腰闪腿瘸的。
“田真!”张红娘上前,“谁打你了?”
田真哭得很凶:“你说呢?都是你给我介绍的沈魁,切磋一下也不知道分寸,打得老娘我差点当场去世……”
张红娘愣住,半晌,又哈哈大笑。
“后来呢?”
“后来什么?我都这样了你还要什么后来?”田真作势又要摔瓶子发泄。
张红娘忙拦住她:“好了好了,我给你看看。”
他把田真的手掰开,乍然看到一双熊猫眼,没绷住,又笑出了声。
7
张红娘把田真带回家里上药,长这么大,他还没有看见田真被谁打过。
药上到一半,沈魁带着赔礼上门道歉。
他有这份态度,张红娘便不和他计较了,不然,张红娘肯定要偷偷把沈魁打成残废。只是红线牵到这里,也没了意义。
张红娘感慨道:“田真啊田真,我张红娘的金字招牌,怕是真要砸在你的手上。”
说着,他搓热跌打酒,抹在田真的膝盖上。
“怪得了谁?还不怪你自己?你是不是不想我觅得如意郎君,所以总给我推荐歪瓜裂枣?”田真噘嘴,唇角的淤青格外明显。
“我真的很用心。”张红娘赌咒发誓。
田真气急了,抬脚将他踹飞。
“别的事也没见你那么认真,这件事你就那么用心?”
张红娘捂着肚子,这婆娘怎么说踹就踹,不念一点夫妻情分。
“咳咳,难道不是你坚持要跟我和离?”他委屈。
“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?你怎么这么听话?”田真抓起旁边的枕头,又砸过去,“张红娘,我看你还是跟你的红绳过吧!”
张红娘被田真赶出了屋子,咔哒一声,田真从里面反锁了。
张红娘郁闷。
女人心,海底针,他好声好气,哪又得罪她了。
其实他也不想给田真找男人,还不是为了哄她开心。他甚至也有一点点想娶她的。
他和新娘子协议,等互觅良人就和离,新婚1年他想假戏真做。
十里八乡都说田真是母夜叉,不仅脾气暴躁,还喜欢动手打人,但他从不讨厌田真。
他知道,田真习武,是为了不让人看轻田家武馆。
田师傅壮年时,也有几个得意的男弟子,可惜后来内部发生了纠纷,弟子纷纷自立门户,因为后继无人,田氏武馆便没落了。
门庭寥落也罢,最可气的是田师傅的小徒弟因不满田师傅曾责打自己,在自立门户后回来踢馆,把田师傅打成重伤。
田真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,这才要求田师傅教她武功。
“女儿家怎么了,女儿家也能上战场为国杀敌。爹,你放心,我一定会成为武林高手,到时候让他们都看看,咱们田家不是好欺负的。”
田真说干就干,冬练三九,夏练三伏,用功的程度,连武馆里的男儿都惊叹。
可惜田真先天不足,当初的豪言壮语,即便她刻苦勤练也兑现不了。
她只是中人的资质,非要成为顶尖高手,自然练出一身伤病。
有一次,田真烧糊涂了,还要爬起来扎马步。一个人站在纷飞的大雪里,若不是张红娘看见,她早已经被雪埋住了。
张红娘从未心疼过谁,可她抱着高烧到脸色发红的田真,却觉得她分外可怜。
她想保护武馆,谁来保护她?
田真嘴上嫌弃他一个男人做红娘,可田真比任何人都理解他。
因为田真也是一样的,她知道,张红娘别无选择。
张红娘坐在门前的台阶下,夜晚的月亮好圆好大,也好冷。
“田真,”张红娘委屈巴巴道,“我能不能进屋睡?我要冻死了。”
“冻死了好,省得给我添堵。”
“你这人不可理喻,是你让我给你找下家,我给你找了,你还不乐意。”
“谁说我不乐意?”田真嘴硬道,“我就是嫌弃你找的下家不好。”
“都是按你说的找的,哪不好了?”
“哪好了?我要模样好看的,你找的模样有你好看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比你有文采吗?”
“好像也不如我。”
“那他们有你会赚钱吗?”
“当然不了,我说一次媒很贵的。”
“你找的一个个条件都不如你,为什么不把你自己推荐给我呢?”
张红娘猛然愣住,她说得好像格外有道理。
“既然如此,我不找了可以吧,你就好好做我的妻子。”
8
不一会,门终于开了。鼻青脸肿的田真站在门槛内,一手把这门。
“进来吧。”
张红娘起身,膝盖一酸,差点站不稳。田真抓住他的肩膀,嫌弃道:“快点啦。”
两人进了屋子,田真一瘸一拐地往床边蹦。
“你早看出来了是不是?”
“什么?”
“我说先假装结婚,其实是假的。我让你帮我找如意郎君,也是假的。”
“嗯哼。”张红娘挑了挑眉,“不知道。”
田真又气不打一处来:“那你现在什么想法?”
张红娘道:“我觉得挺好的。”
“什么挺好的?”
“娶你挺好的。”张红娘认真道。
田真狐疑地盯着张红娘:“这该不会是你为了不睡屋外面扯的谎吧?”
张红娘摇了摇头:“你过来。”
田真蹙眉,犹豫。
“过来。”张红娘又道。
田真一蹦一蹦蹦到了他面前,张红娘忽然打横将她抱起,往床边走。
“张红娘你你你干什么!”
“你受伤了,我这样是不是显得更有诚意一点?”张红娘把她放在床上,手撩着垂下的长发,往肩后挂。
田真怔怔的,忽然她想起什么,激动道:“张红娘,你当初答应娶我的时候,其实也偷偷喜欢我了吗?”
“嗯……”张红娘老实道,“不好说。”
田真又想抬脚踹他,张红娘一掌抵住她的足,手滑到她的脚踝处,轻轻一抓。接着,他粲然一笑。
“但我除了你,也不想娶别人。”
说着,他吹灭了红烛,衣裳半解,将田真推倒。
端着乳鸽汤,在门外偷窥的母亲张玉芬脸上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这么早就熄灯,看来她给未来孙子纳的虎头鞋可以安排上了。
第二日,张红娘与田真你侬我侬了半个时辰,才前往姻缘阁。
请他说媒的人,依然排了长队。
张红娘测着生辰八字,忽然想起穆商与裴清音,不知道两人怎么样了。
中午,他前往周味好的饭馆,约穆商在二楼吃饭。
“老大,你跟裴清音……”张红娘嗑着瓜子,眼神在周味好和他的养女小米粒上徘徊,漫不经心问。
穆商张了张嘴,欲言又止。
其实还在隔帘相望的阶段。
“老大,这就是你的不对了,对女人就得直接,”张红娘吐出瓜子皮,“你已经骗了她一次,现在又以商公子的身份骗她,我若是裴清音,别说原谅你了,把你浸猪笼也不解恨呐。”
张红娘说得有理,只是穆商在其他事情上一向运筹帷幄,杀伐果断,唯有情之一字,他从来稀里糊涂。
“老大,我再这么说吧,现在武瑛大势已去,她肯定也没好果子吃,”张红娘越说越玄,“如果你还这么扭扭捏捏的,等武瑛离开平临,六扇门被小皇帝大洗牌的时候,你没地儿哭去。”
穆商的心被他说得越发地凉,连喝了两口酒。
“知道了,我会处理好。”
“我当然信你,谁让你是宴锦楼的老大呢。”张红娘也喝了一杯酒,拍了拍穆商的肩膀,“好了,我先走了,田真还让我给她带一只叫花鸡回家。”
又是田真,他张红娘一天天田真个没完了。穆商嫌弃道:“去吧。”
张红娘吹了个口哨,来到柜台让周味好给他沽了一壶酒。
提着酒壶,他在街边买了一只叫花鸡。
浊酒与肉,田真今天又该开心了。(原标题:《宴锦楼:未羊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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